[微小说] 时间掌控者 Wings战队选择了虚空假面

【1】

我叫虚空假面，来自DOTA，擅长改变时间。

因为出身无面族，导致我的脸与男性生殖器的匹配度非常高，玩家们亲切称我为JB脸。

这让我不太受待见。

酒馆里的女孩总是拒绝我的表白，理由都是不太能够接受和我亲嘴。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但没关系，我是时间的掌控者，我的大招能够暂停时间。

我喜欢开大在酒馆里裸奔，屁股上挂着一个大写的“我是傻逼”木牌。

我喜欢一边裸奔一边把那些女孩亲个遍，把自己亲到嘴肿。

自从我被削弱后，几乎就没有上过场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做这些事。

昔日的竞争对手们嘲笑我的成绩，嘲笑我的外表。我却只能靠着开大往他们椅子上涂风油精或者枕头里放蜈蚣这些恶作剧聊以自慰。

直到有一天，隔着屏幕，我见到那个少年。

他唆完最后一口泡面，耳机里传来陌生队友的声音。

“缺个1号位，那个谁谁，随便补个，带你躺赢。”

“好，我玩虚空假面。”

他说。

“这个不太稳吧......”

他笑了笑。

“相信我，我虚空假面贼六！”

这时候，我在大招里亲着冰女，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一时忘记了大招持续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尊重，不止因为他选择了我，还因为他叫对了我的名字。

在全酒馆的怒斥和尖叫声中，屏幕上出现一行大字，随后我被传送到了游戏中。

玩家傻逗选择了虚空假面。

故事从这里开始。

【2】

那一局傻逗用我把对面杀得丢盔卸甲，超神杀戮。

人们再度回忆起被我支配的恐惧。

赛后，这五人并没有立刻退出语音，他们觉得互相打得都不错，越说越投机，索性当场组成了一个小战队。

“咱们都打得那么飘，索性就叫翅膀队好了！”

天作之合。

我从这个游戏被创立起至今，被无数选手使用过，从未见过如此有默契的战队。

那时我想，这五个人聚到一起，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战队不断取得成绩，这支网吧结识的队伍开始有了赞助，有了俱乐部的招揽，有了正式的工资，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队服。

他们终于拼杀到了路的尽头，这个游戏的荣耀之巅，一年一度的国际邀请赛决赛。

决胜局，两队团战，杀至各自只剩一人。

各自的1号位开始单挑。

活下来的人，赢得比赛。

死去的战友们放下鼠标键盘，把目光集中到傻逗身上。

“晕！晕！晕！”

我的2技能能改变一个敌人的体感时间，既有20%的概率造成他的眩晕。

傻逗额头挂满了汗珠，他知道，这一刻，命运不仅属于他自己。

“晕啊！晕啊！晕住他！虚空假面！”

“晕一下！！！”

我敲晕了对手。

我看着这个狂吼的少年，忽然发现，当初那个青涩的吃着泡面的小屁孩，此刻脸上挂满坚毅和执念。

他长大了。

我帮他晕了第二下。

此时，我们两个英雄都已经残血，我还剩一下就要被锤死。

我真的很喜欢这一支默默无闻至今的队伍，偷偷让他们夺次冠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没管住手，我就敲出了第三下晕眩。

三连晕，全场沸腾。

翅膀战队夺冠。

那一天，十九岁的傻逗对着世界高高举起金盾，五个人扬起手臂，漫天的礼炮和花雨，将那个光辉灿烂的夏日映在无数人的脑海之中。

【3】

夺冠后，坐着冷板凳的我忽然炙手可热起来。

酒馆里英雄们对我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

“J......哦不，虚兄，今晚麻将打不？”

“J......哦，虚哥哥，明天有场电影，陪人家一起去看嘛？”

DOTA的世界就是这样，实力决定一切。

我再也不需要孤独地开着大在酒馆里挂着SB的牌子裸奔。

再也不需要孤独地开着大偷偷摸摸亲吻自己喜欢的姑娘。

我享受这无数的荣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傻逗的少年带给我的。

说起来，那以后他很久没有用过我了，不知这个老朋友过得怎样。

“J......虚神你不知道吗？那支队解散了。”

我愣在原地。

“哎，状态下滑了，一直输一直输，冠军队要面对的闲言碎语太多了。喷着喷着就被喷傻了，自信没了，心就散了。”

“夺冠以后也全是破事，人红是非多，又是挖人，又是各种俱乐部的纠纷。曾经的冠军啊，哎，不到一年就......让人唏嘘啊......”

那天晚上，我把脸都喝歪了。

【4】

再次隔着屏幕见到傻逗，他已经面目全非。

满脸的胡渣，空洞的眼神，鬓角还有几缕依稀可见的白发。

他选择了我。

这盘游戏，输得一败涂地。

他使用我放出好几次空大，原本世界顶尖的跳跃切入也不尽人意，对手只是普通玩家，他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最后被堵在泉水前，他还是麻木地操作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知道，他不再是那个他了。我认识的那个傻逗，在任何绝境中不曾一刻断绝过他的求胜欲望。

那个会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角色高喊着爆爆爆晕晕晕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了。

赛后，他久久没有退出比赛，而是操作着我茫然在地图中利用1技能跳来跳去。

时间漫游：主动，跳跃到目标位置，取消两秒前受到的所有伤害。

他对着屏幕，对着我，像在自言自语。

“虚空，我想我兄弟了。”

【5】

我是虚空假面，时间的掌控者。

我知道许多事情，往往只要改变一个细小的点，一切便会全然不同。

我想为这个少年做些什么，我不想看到他这样颓废。

哪怕这样会带走我的荣光，也在所不惜。

伴随跃动时的音效，现实中出现一道闪光。

整个时空随之波动。

傻逗睁开眼睛，原本的宁静被潮水般的欢呼声打破。

短暂的失神后，少年发现自己身处电脑前，手紧紧捏住鼠标，身边的队友都凝视着自己。

该死，这么重要的世界大赛，自己怎么就开小差了呢。

少年使劲晃了晃头。

“晕！晕！晕！”

队友祈祷。

“晕啊！晕啊！晕住他！虚空假面！”

“晕一下！！！”

少年嘶吼。

没有晕。

少年急得像是要哭出来。

“求你了！晕一下！”

我还是没有晕。

队友和他绝望地看着屏幕中那个急速缩小的血条。

手中的锤子就要被我抓碎了，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没有晕。

翅膀战队止步亚军。

看着那五个抱在一起痛哭的身影，我的心有些刺痛。

如果你们不曾夺冠，或许就不会背负那么多了。

【6】

我在漫长的时间中穿梭，自认为自己对这世界的规律已经了然。

但当我第一次想要去改变什么，却发现似乎选择任何一个方向，都会去向同一个宿命。

战队在国际邀请赛失利后，接连几个大赛表现平淡，战队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一个队员忽然找到份薪水可喜的工作，宣告退役，随后队员们陆续离开。

剩下一个时常独自对着国际邀请赛决赛录像发上一整天呆的傻逗。

这天，他还是打开了游戏，输掉比赛后，孤独地在地图上行走。

“虚空，我想我兄弟了。”

【7】

无论我怕怎么做，等待他和他战队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末路。

我只能心疼地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徒劳地在地图上来回跳跃。

既然我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我想。

或许我可以改变开始呢？

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性，从一开始，他没有爱上这个游戏，就不会遇上这些兄弟，就不会有之后席卷而来的巨大悲伤。

我想，是时候和这个少年告别了。

孤独了那么久，再孤独一会儿，也没多大关系。

我使用时间漫游。

【8】

“这啥英雄，长得真有特色。”

“这个啊，JB脸，后期贼厉害，不过听说要被削弱了。最好别练了。你刚开始玩，用用也无所谓。”

“我就要玩这个。你别把我看扁了，我玩游戏是个天才。”

“哟，够狂。”

那一次跳大，原本少年是罩住五个人。

这一次，少年空大了。

“咦，怎么回事，鼠标滑了？”

“说了嘛，你刚玩，空大正常。”

那一次，少年本该晕住那个对手。

这一次，少年十几下都没晕住。

“这个概率是假的咯！”

“这英雄不厉害，别玩了。”

我看着那个少年，等待着他把鼠标指针从我身上移开。

却看见他气得努了努嘴。

“我非要！”

【玩家傻逗选择了虚空假面】

......

我发现无论怎么放水，似乎也打消不了少年对这款游戏和对我的热忱。

但我可是虚空假面啊。

在无限时光的漫游中，我不断放水，终于找到了机会。

网吧那场比赛因为少年的原因输了，五个陌生人没有走到一起，各大比赛的海选少年无一打入。

尽管他始终在刻苦地训练，却始终游离在职业选手的门槛之外。

这一次，他约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看电影。

原本他因为一场两小时的比赛而迟到，导致女孩丧失对他的好感。

但这一次，我让比赛四十分钟就结束了。

守高地的时候，我放了一个空大。

这个空大，结束了他的游戏生涯。

【9】

少年恋爱了，是初恋。

恋爱对一个处男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我是一个处男，对这一点当然再清楚不过。

少年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陪女朋友的时间越来越多。

女朋友的家境显赫，她深爱这个男孩，给他提供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作为一个游戏天才，很多方面都是互通的，天赐的灵性，少年在工作中也如鱼得水，很快也在这个行业达到了世界顶尖的水平。

他玩DOTA玩得越来越少，但偶尔的几盘游戏，一定是选择我。

他会一边操作我在地图闲逛，一边看国际邀请赛看得乱呼乱叫，手舞足蹈。

他会用毫不犹豫地把几个月的工资都用来购买游戏道具，增加大赛的奖金池。

他购买了所有虚空假面的饰品和套装。

但我，却一次又一次在游戏中让他空大，不给他晕眩。

不给他万分之一走上职业道路的机会。

我听到过不止一次，他对着旁观她游戏的老婆说。

“老婆，很奇怪，这个游戏，我总是打不好。”

“为什么这个英雄，我总是用不好呢？”

女人笑了笑，温柔地搂住他。

“可能是长得太恶心了吧。”

【10】

我再也没有见过少年。

我坐了几十年的冷板凳，再没有上过大赛。

我在酒馆挂着SB开大裸奔了几十年。

我在酒馆开大偷亲女孩们几十年。

只是偶尔，我会凑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打听少年的消息。

“你说他啊，没他我们早完了，这游戏从很久以前就全靠他一人资助的奖金过日子了，不然哪还来的人气。”

“是好人啊，可惜下场不好，老婆死后他得了重病，现在病重。”

“只怕时日无多。”

【11】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全身除了双手插满了管子，纯白色的病房里除他外空无一人，电脑被器械在床上固定住，供他双手操作。

呼吸罩上不时喷出雾气，心率仪在安静的房间内缓缓鸣响。

这个家伙，选择把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交付于我，于这个游戏。

他仍然使用我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跳动，看遍一草一木，河道的每个角落，森林里每一只野怪。

“虚空，在我的生命中，我总感觉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觉得这辈子我已经活得很好了......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果能找到那个遗憾，该有多好。”

他对我自言自语。

我能掌控时间，但不能掌控生命。

对一个垂死之人，是无法使用时间回溯带他回去的。

但，如果只是把过去重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是可以的。

【12】

时间漫游！

他看着年轻了的自己震惊不已，却立刻反应过来。

“虚空，是你，你听到我说话了......”

他忽然有些兴奋。

“不，不是这里，虚空，再往前。”

时间漫游！

“不，还不是这里......咳......再往前。”

他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

时间漫游！

我疯狂地倒退着时间，不知道他想要回到哪一刻。

我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在地图不断向前的折跃中，变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意气风发。

他又变回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时间已经倒退回他约女朋友的那局游戏。

他在那里停了很久，泪光闪动。

“不对，还不是这里......再回去......”

我惊讶。

“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记忆......”

“再往前，虚空，再往前，我一定要找到它。”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时间漫游！

网吧。

昏黄色的灯光打在长满青春痘的少年脸上，他唆着泡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

耳机里的陌生队友开始催促他。

“兄弟，快补个1号位，这把我能带你躺赢。”

“兄弟随便选个1，遇到我算你运气好。”

“兄弟，赶紧了赶紧了。”

屏幕上，无缘无故出现了一排大字。

【有请翅膀战队选择最后一个英雄】

那时他的队友，还看不太懂，纷纷表示是系统出BUG了。

少年看着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两秒，随后笑了。

“找到了，虚空，就是这里，这里就可以了。”

“把我留在这里......”

我看见他悠悠把鼠标指针挪到了虚空假面上。

“好，我玩虚空假面！”

“这个英雄不太稳吧......”

少年揩了揩眼角。

“相信我，我虚空假面贼6！”

我想，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一刻，游戏里响起的语音提示。

【翅膀战队选择了虚空假面】